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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可以肯定的是,我们接下来会迎来艰难的几年,而尽快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小共同体,是凛冽时局的应对之道。
我年少时,对孔子和其追随者们不以为然,以当时自己的浅陋见解来看,他们只不过说出了一些为人处事的基本原则而已,平平无奇,既无深邃哲思,又无精妙推理,那些道德说教在其他民族的文化中亦有体现,因此,将孔子和其主张推举至超凡出圣的境地,实属过誉。
后来,我看到了一个观点,深刻地纠正了我的偏见,大意是说,孔子和其追随者们崇尚古礼并追忆三代之治,实则体现的是中国古代社会演进的一条隐藏暗线,即共同体规模变化给社会风气带来的影响。
《吕氏春秋》有载:“周之所封四百余,服国八百”,显然,这个概而括之的数字不能视作一个严谨的考古事实,但我们也能大体知道,在版图面积远远小于今日的周朝,华夏大地上曾经密布着好几百个国家,据此推断,当时的社会正就如《老子》所言,是字面意义上的小国寡民,国家犹如马赛克一样分布在天南地北。
在一国如一村的时代,交通不便,物流落后,绝大多数人都终身守在一个小小的环境中,这显然构成了一个熟人社会,而在熟人社会中,因为大家余生都要相处在一起,人们之间的交往是长久的,是反复的,是密切的,是稳定的,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就会倾向于克制暴力,诚实守信,慷慨互助,尊老爱幼,充分地展现出人性中美好的一面,毕竟,在之后的几十年里还要低头不见抬头见,这种相处方式更契合智人这一物种在漫长演化历程中形成的天性,因此,人们也会从这种小共同体中得到滋养和温暖。
随着东周兼并战争的推进,大国不断地吞噬小国,几百个小国变成了战国七雄,最后乃至尽归于秦,社会中共同体的规模也在不断扩大,越来越多的人被迫与成千上万的陌生者生活在一起,人们的交往方式,开始向临时的,疏离的,冷漠的,一次性的方向转变,在管理方式野蛮且毫无法治观念的古代,自然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因此,在当时的生产力水平下,孔子和其学说其实崇尚追忆的是一种更契合人性的小共同体社会,与其说孔子和追随者们是在厚古薄今,不如说他们是在间接向往并歌颂人性中的温存与美好。
上述只是一家之言,而非学界公论,但其说服并启发了我,让我联想起更多。
现代社会中,人们一样可以自发组建小共同体,咱们暂且称之为“自发小共同体”,由于有自由进出的余地,这种小共同体的自发自发版本克服了其被动版的诸多弊端,那种因出生在一个村子里无法搬走,就被长期欺凌的情况,被有效规避了,每个成员都能在其自主选择的小共同体里得到滋养和温暖。
王梆老师曾为《单读》撰文,写过一段她旅居英国的见闻,在当地,诸多城区乡镇都有居民自发筹建并管理的小图书馆,乡亲们在其中定期组织读书会,一起阅读并探讨书籍,气氛温馨融洽,成员里有位百岁老人生病住院时,其他同好还纷纷在卡片上签字祝福,这类小共同体无疑给成员们带来了充沛的滋养和温暖,王梆老师的一位英国朋友,曾经深陷情绪危机,住过精神病院,靠政府救济过活,乃至到了随时想死的程度,后来,他加入了一个民间社团,负责打理一家街角图书馆,也算主动加入了一个自发小共同体,从此,其情绪明显好转,再也没有过自杀的念头。
说到这,我忍不住想起年少时一位同学的父亲,众所周知,上世纪90年代,不少中年人陷入了极其心酸的境遇,我那位同学的父亲就是其中之一,稀奇的是,那位叔叔不知道搭错了哪根弦,竟然和几个熟人搞了一个所谓的“UFO研究协会”,这个所谓的协会其实连个草台班子都算不上,一帮“学者”时不常地就聚在某位成员家里研究不明飞行物,报纸杂志上最近刊登了哪些目击事件,都给剪下来贴在本子上,还要铺开地图比比划划,有时,甚至拿来一些外国二手乃至三手材料互相传看。
即使是当时还是小孩子的我,都对那些怪叔叔们的“研究”嗤之以鼻,依我看,这就是一帮大老爷们整天不干正事,凑一块堆玩成人过家家呢,后来,叔叔的研究几乎成了班里的笑料,时不常地就有老师和同学问:“哎,你爸爸那飞碟研究的怎么样啦?” 紧接着教室里就是一阵哄笑,充满了快活的空气,那位被问的同学也跟着笑起来。
再后来,我长大了,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挨怼吃憋,这才渐渐明白,当年叔叔那辈人在被集体抛弃后所蒙受的彷徨和无助,他们真的在研究飞碟吗?不是的,那空中神出鬼没的UFO只不过是一群成年人在靠近彼此取暖时心照不宣的借口,所谓“幽浮”实则是一个自发小共同体的凝结核。
眼下,疫情仍在肆虐,俄乌战火未平,我一个生意惨败的朋友在饭桌上哭丧着脸说:“接下来几年啥都别干了,咱都先找个地方猫起来吧。”
是啊,确实应该找个地方猫起来,那么,在哪猫起来好呢?
找一个自发小共同体猫起来,最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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