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22日,即将重返白宫的特朗普宣布将提名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著名外科医生Marty Makary担任新一任的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的局长。如果获得美国参议院投票通过,Makary将领导的不仅是美国最主要的药品、食品监管机构,也是全球药品食品管理的标杆组织。 Makary的顶头上司,还很有可能是著名的反疫苗人士,小肯尼迪。而特朗普首任美国总统时,在新冠疫情期间也与当时的FDA决策层爆发过激烈冲突。这一切都让Makary的任命备受关注。Makary是谁?为什么会被委以重任?他领导的FDA会面临什么样的挑战? 01 Makary出生于英国,很小就随家庭移民至美国。他在宾州的托马斯杰佛逊大学读取了医学博士学位,同时也在哈佛大学获得了公共卫生硕士学位。也是由于这双重学术背景,Makary在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既做手术,也在公共卫生学院教授公卫政策。 学术上,Makary最为突出的是外科手术,在胰腺手术方面做出诸多创新。Makary另一项成就是参与建立了“安全手术清单”(The Surgery Checklist)。但Makary会获得FDA局长提名,大概率和他的上述学术成就无关,而是依靠他在新冠疫情期间的表现。 2020年,新冠刚进入美国时,Makary曾呼吁通过戴口罩等方式延缓病毒传播,也提出美国需要对这个新病毒有高度警惕。这些建议在当时的美国有一定超前性质,例如,在Makary建议普遍戴口罩的2020年5月,学术界对口罩能否阻断新冠传播仍有争议。Makary这些早期的看法和特朗普未必合拍,但进入2020年末,Makary的诸多言论开始进入特朗普的频道。 2020年11月,Makary指责FDA在批准新冠疫苗上过于缓慢,认为为此召开专家委员会是FDA拖延时间的表现。这与特朗普此前施压,提出新冠疫苗可以在2020年美国大选前被批准,已经有点类似。更值得注意的是Makary批评FDA的平台:美国著名的保守派媒体平台Fox News。 2021年2月,Makary又在《华尔街日报》撰文称,由于主要来自自然感染的群体免疫,新冠疫情将在4月从美国消失。这与当时美国共和党政客提出的新冠已是过去式,反对继续维系防疫措施不谋而合。但是Makary的说法并没有完善的科学依据,被很多传染病学家指出有问题。后来的历史无疑也证明了Makary错了,只是Makary没有承认自己过于乐观的估计带来的危害,而是开始反对针对医务人员的新冠疫苗强制接种要求,并宣称由于极为罕见的心肌炎风险,年轻男性只应该接种一针mRNA疫苗。2021年12月,美国即将迎来奥密克戎大爆发之际,Makary却宣称新冠疫苗增强针没必要,奥密克戎是天然增强针。 在Makary的“专家意见”越来越不靠谱的同时,他也逐渐成了保守派眼里的美国“好医生”,说的话远比福奇等人悦耳动听。特朗普提名著名反疫苗人士小肯尼迪掌管卫生与公共健康部(HHS)——FDA隶属的部门时,不同于学术界绝大多数科学家们的反对,Makary却跑到Fox News接受采访,表示小肯尼迪是管理HHS的合理选择。考虑到特朗普任命的新一届政府官员里有很多人经常上Fox News甚至就为Fox News工作,Makary的行为动机不难推测。 02 无论是在自述还是外界普遍认知里,Makary都被归于支持疫苗的人,只是按他的描述,他希望疫苗接种有更细致的推荐,这有别于小肯尼迪。但追踪Makary对医药、健康的分析评价,会发现他和小肯尼迪有些观念非常类似。差别只是小肯尼迪作为一个彻底的医学门外汉,表述上更“业余”。 例如,Makary今年初和小肯尼迪一起出席了美国议会举行的一个关于健康的圆桌会议,期间,他提出美国是全世界用药最多,却疾病最多的国家,这是由于美国食品供应链“有毒”。过去Makary也指责杀虫剂威胁健康。这些与小肯尼迪的FDA允许了太多食品添加剂非常类似。 美国的医疗健康问题确实很突出,六分之一的GDP用于医疗,却有着发达国家中倒数的健康指标,40%的成人属于肥胖。每个人都可以轻易地指出最先进的医药创新似乎没起到足够的作用,或是美国的饮食习惯有问题。而无论是药品还是食品,FDA都有责任。 但是,现有体系有问题不代表那些打着“反传统”旗号的人就正确。在小肯尼迪与Makray都强烈指责(但两人都没有相关专业背景)的食品领域,FDA批准允许的杀虫剂与食品添加剂真的是导至美国肥胖问题严重的主要原因吗? 其实FDA批准的杀虫剂与食品添加剂都有充分的安全研究,虽然有些成分在监管风格普遍更谨慎的国家如欧盟可能会有不同标准,但考虑到用量上的限制,它们根本就不是美国医疗健康里的主要矛盾。 根据美国农业部的数据,2023年美国普通消费者每天摄入的能量达到了3864卡,而1961年时该数字还只有2880卡。要知道成年男性每天推荐的能量摄入也只有2500卡。小肯尼迪和Makary当然可以尝试去减少食品工业里被他们认为“有毒”的化学品,但那些他们眼中的“问题”从来就不是导至美国健康危机的主要因素,又怎么可能改善美国人的健康状况呢? 甚至就是小肯尼迪反对,也被学界普遍认为带来健康危害的深加工食品,如果将美国包括肥胖症在内的所有健康危机都归咎到这类食品身上,也未免肤浅。深加工食品占据了美国能量摄入的近六成,无疑过高。可这背后的原因是什么?是因为食品公司的邪恶?还是因为在贫富差距日益拉大的美国,很多中低收入家庭能负担得起的只有深加工食品?或是近年来国会不断削减学校营养计划开支,让公立学校也只能多使用便宜的垃圾食品? Makary会去挑战这些真正威胁美国普通民众健康的“凶手”吗?至少他没有在国会圆桌会议上恳请共和党议员们不要削减学校营养计划。 03 Makary的提名没有像小肯尼迪那样激发相关行业的强烈反应。这或许是由于小肯尼迪的HHS部长提名过于震撼,只要特朗普不提名一个小肯尼迪2.0担任FDA局长,在医疗行业眼里大概都属于符合“传统标准”。 但检阅Makary的过往,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他在新冠疫情期间有过很多有问题甚至是完全错误的论述,以及在一些健康问题上与小肯尼迪类似的“肤浅”,还有一个关键疑问:Makary的资历经验适合统领FDA吗? FDA是一个有着1.8万名员工,年预算超60亿美元的庞大机构。这或许也是为什么多年来提名FDA局长的候选人不仅有医学背景,而且越来越侧重在医药界有丰富经验。例如目前的FDA局长Robert Califf在奥巴马执政时先担任过FDA的二把手,又担任过FDA局长一年。进入FDA前,Califf建立了杜克大学临床研究中心,在开展临床研究方面的权威专家。而特朗普首任美国总统时期提名的两位FDA局长,Scott Gottlieb曾在FDA任职,又做过医药风投;Stephen Hahn是著名肿瘤专科医院MD Anderson的首席医学官,在放疗创新如质子放疗上有着突出贡献。 这些过往FDA局长们正是凭借自己丰富的医药界创新、管理经验,才能在上任后镇得住场子,相比之下,Makary尽管是著名外科专家,却基本没有临床试验相关的研究经验。在健康政策上的实践经历也局限于“安全手术清单”的建立,包括协助世界卫生组织确立WHO版本的安全手术清单。这些仍是突出的医学贡献,但考虑到FDA的主要职责包括审核新的药品、医疗器械,监管上市药品、保健品、食品的安全性等,Makary的专业匹配度可以说是很低。这无疑会带来上任后,Makary能否有效管理FDA的问题。 值得注意的是Makary本人并非传染病专家,却不影响他在新冠疫情期间坚信外科手术出身的自己对一种全新传染病的认知超过福奇等长期从事相关研究的传染病专家。对于一个没有相关专业背景的人,盲目自信带来的危害很可能比单纯的缺乏专业素养更为严重。 FDA如今面临很多新的挑战。在新药方面,细胞治疗、基因治疗等新的疗法可能在未来几年出现井喷,这意味着FDA需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完善这些全新类型药品的审批机制、标准。在药品供应上,美国近年来遇到的药品短缺问题意味着FDA需要完善供应链的管理协调。而人工智能未来在医药方面的应用扩展又极有可能给FDA带来新课题。 参照Makary的背景、过去展现出的认知水平,虽说他肯定比小肯尼迪更适合管理美国健康机构,但这不代表他本人合格。 而最为要紧的疑问是,Makary作为FDA局长将史无前例地面对小肯尼迪这样毫无科学背景却坚信阴谋论的顶头上司,他能秉持FDA的科学性吗? 一个主动跑到电视节目里为小肯尼迪叫好的人,显然很难令人看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