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个检查项目开始明显变得多见起来，那就是二代测序（next-generation sequencing，简称“NGS”），又称高通量测序，检查单上往往是写“呼吸道多种病原体靶向检测”。 它的特点，是可以同时检测大量DNA片段，以相对较低的成本、较高的准确度、较快的速度，来帮助排查人体有无相应的病原体感染，其覆盖范围很广，一次性可以同时检测高达一百种病原体，可谓是神乎其技。
这种检查技术其实并不是今年才开始出现的，早在多年前我还在公立医院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并且成熟应用于临床。只不过，那时候可能因为刚研发出来不久，所以检查费也比较贵，做一次往往要几千块，还得自费，一般仅仅是在住院部的一些特殊病人，尤其是做支气管镜的时候，才会考虑检查。 但科技的发展是日新月异的，现在NGS已经变得简单，甚至连咽拭子、鼻咽拭子等普通标本就可以做，而且相对也便宜了很多，价格从当年的几千，降到了七百多。 不得不说，NGS是一项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检测技术，很大程度上解决了困扰临床已久的病原查溯问题，可以帮助医生快速找到致病病原体，从而及时采取针对性治疗。 但是，NGS带来便利的同时，也开始被滥用，尤其是最近，这个苗头变得愈加明显。我留意到，不管是社群、还是线上咨询，都有不少家长来咨询这个检查的相关问题，而且往往还都来自同一家机构。 事实上，这个检查，也有一些很大的局限性，它的优点，恰恰也正是它的缺点，因为它实在太灵敏了，所以常常会把正常定植在人体（尤其是口咽部）的细菌，也给检测出来，比如念珠菌属、链球菌属、葡萄球菌属、奈瑟菌属、厌氧菌等，而且也可能会被污染。
所以，并不是查出来的所有病原体，都是导至生病的原因，尤其是咽拭子采样的话，假阳性的几率是很大的。这个检查结果，非常需要医生结合病人的病史、用药史、免疫状态等去综合分析，而不能直接作为诊断的唯一依据，否则很可能会导至过度诊断和过度治疗。 事实上，正因为它的这个局限性，所以有很多文献里都对它的检查适应证做了明确限制，比如2020年发布的《宏基因组测序在儿童呼吸道感染性疾病研究中的应用》就明确指出：其适应人群及适应证主要为：免疫抑制人群的呼吸道病原检测；重症肺部感染患者（在对结核、真菌、病毒等难培养病原的检测中表现出明显优势）。 再比如今年初最新发布的《下呼吸道感染宏基因组二代测序报告临床解读路径专家共识》也明确指出：无法获取优质标本时不建议做NGS，也不建议用NGS替代传统生物检测。
从以上这些资料我们不难看出：NGS这个检查，一般仅仅是用于免疫抑制人群、或重症肺炎患者，并不建议用于普通上呼吸道感染患者，尤其是在无法获取优质标本的时候。而咽拭子对于NGS来说就是一种劣质标本。 所以，把这个检查用在普通上呼吸道感染的孩子身上，通过咽拭子NGS去检查判断致病病原体，这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一种过度检查，也很容易引起过度诊断和过度治疗，同时还会引起家长的恐慌。 我最近在线上就接诊了不少这类案例，举两个例子，大家自己感受： 例子一： 5岁患儿，发热、咳嗽、流鼻涕3天，NGS查出来发现有肺炎链球菌、化脓链球菌等多种病原体，面诊医生考虑细菌感染，建议使用阿莫西林治疗。 但我仔细看了看病史，考虑还是病毒感染可能性更大，建议继续对症处理和观察。过了几天随访，孩子已经自愈了。
例子二： 4岁患儿，咳嗽、流涕9天，伴喘息，病初有发热，既往有喘息发作。NGS查出来是这个结果，有4种病原体，家长说看到结果人都傻了：
我给她详细解释了这个检查的局限性和结果真正的提示意义，建议先不着急使用抗生素，毕竟还是以呼吸合胞病毒感染的可能性更大，而不是所谓的同时4种病原体感染。她听完后才说放心了下来。 但以上仅仅只是两个代表性的例子，事实上最近遇到的类似案例还有很多。我想，对NGS没有了解的家长，花了七百多块钱，然后看到这样的检查结果，免不了都会心慌，而医生如果不结合病史去仔细分析，则可能会导至滥用抗生素的局面。 所以说，再好的技术，如果不规范使用，带来的只会是坏结果。规范诊疗，才能真正给孩子和家长带来好处。 医疗需要回归本源，医生也要不忘初心，共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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