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灯爆了の小二,来两斤牛肉,一壶好酒！

中国的酒文化源远流长。夏朝既置醪官。“醪”是糯米发酵的甜酒，今日的醪糟，就是取自这个字。相传仪狄作醪，禹饮而甘，觉得此物耽于人，必致大祸，于是疏远仪狄。春秋时齐楚争霸，齐桓公责楚不进包茅，包茅就是一种用于过滤酒糟的茅草[1~2]。

乱世不重饮，因为酿酒需要足够的粮食剩余。大唐盛世，则以好饮为名。李白所饮，多半是酒曲自然发酵的黄酒。自然发酵最后要洒石灰，得酒浑浊，所以要用包茅过滤；其酒色偏绿，也就是白居易所说的“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这种酒度数很低，哪怕喝到肚胀，也不会太醉。当时的另一种酒是葡萄酒。葡萄酒汉代就有，是个稀罕物件儿，直到唐破高昌，才得酿酒之法，当时的山西就以酿造葡萄酒出名。“葡萄酒、金叵罗，吴姬十五细马驮”，这种酒很昂贵，哪怕是大诗人李白，等闲也是喝不起的。

及至宋元，蒸馏酿酒法出现，酒的口感从“甜”转向“辣”，现代意义的白酒开始出现。近千年的发展，酒类饮品在中华大地百花齐放，处处生根。几乎每座历史古城，都有独有的酒水品牌；推杯换盏之间，成就了多少传说和故事。

然而，饮酒是否真的如老酒虫们所言，对健康不无裨益呢？

在展开科学讨论前，我们先引入一个哲学概念：自然主义谬误（The Naturalistic Fallacy）。

自然主义谬误是从一个物质的自然属性来推断它是好是坏的方式。譬如多吃鱼眼珠可以明目，多吃猪脑花可以变聪明，多吃老虎的某个不可言说器官可以增强男性的某个不可言说功能等等。😂😂

酒商以及爱好者们对酒的健康积极作用的信心，其实就基于一种自然主义谬误：饮酒让人愉悦，所以它一定对健康有好处。

这种逻辑当然是没有道理的。如果你学一学夏禹，抛开酒酣耳热的快感冷静思考，自然明白这种说法站不住脚。

当然，利益相关方和爱好者们也有更雄辩的证据：“少量饮酒有益健康”是个常见的说法，支持它的研究确实不在少数。这就是著名的“J曲线”理论：健康指标们与饮酒量有着先降后升的相关关系——少量饮酒的人比不喝酒的那一组更少得心脏病、更少耳聋、更少骨折，甚至还更少得肝硬化。

图片来源：medscape

这可能吗？

研究者们认为，这些研究数据并不可靠。“少量饮酒比不喝酒更健康”的现象可能只是研究缺陷造成的假象[3]。

他们发现，早期研究对“是否饮酒”的判定标准有问题，因为戒酒者也被包含在“不喝酒”的范畴内，而这些人之所以戒酒，往往都是健康出现了问题。其结果就是，“不喝酒组”的整体健康水平就被错误地拉低了。

研究者们检索了87项描述了饮酒“J曲线”的研究，这些研究涉及到对3998626例人群的全因死亡率前瞻性研究，其中只有13项避开了上述问题。这13项较有质量的研究的“J曲线”都非常不显著。这足以说明：“少量喝酒有益健康”和它背后的研究是值得怀疑的。

在最后，研究者们表示，那些支持“少量饮酒有益健康”的研究的资金背景，是“令人有不安的联想”的。在牵涉利益的领域，类似事情其实见怪不怪。美式足球运动员的CTE研究[4]、碳酸饮料与糖尿病的关联等，早已是“臭名昭著”的例子。

酒精早已被IARC（国际癌症研究机构）列为1类致癌物，人体至少有7个部位的癌症都和它有着明确的联系：口咽、喉部、食管、肝脏、结肠、直肠和乳腺。在这其中，随着饮酒风险增加幅度最大的是口腔、咽部和食道部位的癌症。流行病学研究发现，平均每天摄入酒精50克以上的人在这些方面的患病风险大约是不饮酒者的4~7倍。

为了表述严谨，科学家们很少基于流行病学研究进行因果关系的论断。但发表于Addiction的一篇最新综述表明：酒精和癌症之间的因果关系几近昭然若揭[5]：

1、癌症与酒精存在着高度的剂量依赖性：饮酒越多更容易罹患癌症的趋势十分强烈；

2、戒酒达到一定时长后，与癌症相关的健康风险指数都出现了非常明显的下降，戒酒超过20年的患者，其罹患食道癌的风险几乎和不喝酒的人等同；

3、饮酒致癌的机制研究已有足够的科学论证性。口腔、咽部和食道部位的癌症一般被认为和饮酒的代谢产物乙醛有关，天生易积聚乙醛的案例也呈现出了较强的患癌风险。

研究者发现：控制饮酒剂量确实能有效控制患癌风险。但研究数据显示，少量饮酒者口咽部、食道和乳腺的癌症发病率比完全不饮酒者依然是轻度升高的[6]。一些酿酒行业的利益相关者尤其喜欢宣传“少量饮酒有益心血管”，但正如前文所述，与“致癌”的确凿证据相比，“少量饮酒有益心脏”的争议性要大得多。

目前，各国健康机构对于饮酒的建议一般都是“限量”，例如中国建议成年男性每日的酒精摄入量不超过25克，女性不超过15克。孕妇、儿童和青少年都不应饮酒。这个剂量并不是“安全剂量”，而是“低风险剂量”，少喝还是不如不喝的好。

但酒桌上的问题，也不只是医学问题，更是文化习俗和经济利益的复杂纠结。况且，如果严谨地审视“适量饮酒促进健康”这一论点，大门也还没关死。

诚如《风味人间》的总导演陈晓卿常说的：享受美味总得牺牲点健康。老饕们未必不知道火腿和梅干菜们有致癌风险，酒虫子们也不见得不明白这一口抿下去对健康有多少妨碍。但出于个人喜好，承担轻微增加的癌症风险，和朋友们多来往几杯，这是成年人的自主判断和选择，并没有什么问题。

[1]《战国策》：昔者，帝女令仪狄作酒而美，进之禹，禹饮而甘之，日：“后世必有饮酒而之国者。”遂疏仪狄而绝旨酒。

[2]《左转》：尔贡包茅不入，王祭不供，无以缩酒，寡人是徵。昭王南征而不复，寡人是问。

[3] Stockwell T , Zhao J , Panwar S , et al. Do “Moderate” Drinkers Have Reduced Mortality Risk? A Systematic Review and Meta-Analysis of Alcohol Consumption and All-Cause Mortality[J]. Journal of Studies on Alcohol & Drugs, 2016, 77(2):185-198.

[4]https://www.gq.com/story/nfl-players-brain-dementia-study-memory-concussions

[5] Connor, Jennie. Alcohol consumption as a cause of cancer[J]. Addiction, 2016.

[6] Light alcohol drinking and cancer: a meta-analysis[J]. Annals of Oncology, 2013, 24(2):301-308.